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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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眉芳第二日伺候魏紫起床時, 驚詫地發現自家側福晉臉上竟然出現了黑眼圈,那淡淡的青黑色在吹彈可破的皮膚上格外的顯眼,讓人想忽視都不成。

魏紫直接拒了眉芳要服侍她起身的動作, 撇開了臉,背對著她悶聲道:“今兒別叫我,我要繼續睡。”

聲音裏甚至還帶著股郁郁之氣。

眉芳一呆, 她分明是聽見側福晉拉了鈴以為她醒了才進來服侍的。純粹的直覺讓她咽下了即將出口的疑惑, 聽話地帶著滿頭的霧水退出去了。

魏紫側躺著, 腦子裏嗡嗡地響。

昨夜胤禛出乎她意料地睡著了, 魏紫不想自己推醒他,便一會兒刮陣風摔了筆一會兒讓窗子開條縫, 總之就是不消停,偏偏這樣胤禛都能睡得沈沈的,沒一點兒要醒的跡象。

也不知怎的就困成了這樣。

魏紫第一次嘗試到睡不著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, 後來幹脆面對著胤禛怒視他的睡顏, 也不知自己是又是何時睡著的。方才驚醒時,手臂一伸, 感覺到身側床榻都涼了, 她下意識地拉了床邊的鈴,本想問問胤禛什麽時候起的, 後來一想肯定是要去早朝的點兒醒的,幹脆不問了。

想來她昨夜睡著的時候已經不早了,這會兒精神頭也不大好,略躺了躺便睡去了。

昨夜胤禛去了聽雨軒,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快活地飛遍了四貝勒府的後院。

府邸老人酸過之後心中只剩了然,笑笑便過去了。新來的倒是有一個撕壞了一條手帕,還要兢兢業業地繼續刺繡。

福晉昨日去了一趟前院, 結果直接把人勸去了聽雨軒,短時間內是再也不敢去了,拍拍裙擺便進了小佛堂。

四貝勒府裏忽然達成了一種莫名又詭異地平衡之狀,權看誰能打破了。

任誰都以為魏紫定然得意極了,誰也不知她是滿腹不平。

胤禛到底是什麽意思?!

事已至此,魏紫也不好沖他甜甜一笑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,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冷,看誰能冷的過誰就是了。

當日晚間胤禛照常來了聽雨軒,今日他來得早,並沒有急著擺膳而是準備先去看看小魚,沒想到竟撲了個空。

一問,四阿哥在堂屋裏頭呢。

胤禛點了點頭,面無異色往堂屋走去,除了蘇培盛誰也沒瞧見他轉了轉手腕上的佛珠。

無人出來請安倒也不是魏紫封了側福晉便開始囂張跋扈起來了,而是胤禛來聽雨軒一大半時間都是不要人通傳的。故而魏紫雖然知道他來了,卻也沒有迎出去。

胤禛踏進來,魏紫便起身行禮,動作之迅速絲毫不給他任何免禮的機會,胤禛只來得及開口說:“起吧。”

魏紫於是便半低著頭,起了身。

房內便再次安靜了下來,冬日暖得正好的陽光照過來能看清空氣中漂浮的粉塵。

說起來當日胤禛出宮建府時只封了貝勒,前頭兩個兄長都封了王,正好斷在他這裏,那時明裏暗裏挨了不少冷遇,連琉璃都用不得,不然陽光透過來會更好看些。

胤禛虛握了下手掌,從魏紫身旁經過走到軟榻邊,兩條不同的衣袖擦過一瞬又迅速分開,兩人都恍若未覺,正經得很。

小魚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,阿瑪熟練抱著,額娘溫柔看著,除了兩人都不說話,真沒什麽好挑剔的。

幸好人還小,看不出什麽,只會傻樂,一邊兒樂還要一邊兒模模糊糊的啊呀,宋嬤嬤秦嬤嬤都說四阿哥這是想說話了,還說四阿哥一看就是說話早,聰慧又乖巧的孩子。

魏紫俏生生地站著,眼睛只定在小魚身上,一點不往抱著他的人身上看,更別提什麽奉茶換衣了。

胤禛就那麽不舒服地坐著,骨節分明的手掌握住孩童軟綿綿的拳頭,狀似不經意問道:“站著不累嗎?坐吧。”

魏紫溫溫柔柔道:“妾身不累。”

與其說是恭敬,倒不如說是刻意的生疏。

胤禛不置可否地“嗯”了一聲,捏著小魚拳頭的手指搓了搓,突然間很忙似的將小魚換了姿勢抱著。

小魚在這安靜的環境中越待越困,往胤禛懷裏一臥,自己睡著了。

“小魚睡著了,妾身將他抱下去,爺用膳吧。”魏紫善解人意地為胤禛排憂解難,像是一朵解語花。

胤禛低頭看了一眼小魚,那純潔無憂的睡顏很大程度上寬慰了他,“讓宋嬤嬤把他抱下去吧,他如今不輕。”

魏紫上前兩步,“不礙事的,妾身不覺得重。”

胤禛終於擡起眼看向魏紫,卻只能看見她淡淡的、若有似無的笑容,和被濃密睫毛遮住的眼瞳。

“……好。”胤禛挪開手,讓魏紫把小魚抱了起來。

這小子確實越來越重,魏紫面色不改地抱著,彎膝福身:“妾身先退下了。”

魏紫貼心到出了堂屋還特意吩咐了一句“給爺擺膳”,才抱著小魚施施然進了西廂房,背對著跟進來的宋嬤嬤等人勾了唇角。

勉強算是解了一口氣,魏紫又在西廂裏磨蹭了一會兒才回了堂屋,裏頭剛剛擺好膳,魏紫便找到了蘇培盛旁邊,伸手要筷子,準備給胤禛布菜。

胤禛沈默了,蘇培盛惶恐了,低聲賠笑道:“側福晉,這如何使得,奴才來便可以了,您快坐下吧!”

“我不過是想盡盡本分罷了,況且……爺沒發話,我又哪裏敢坐下,蘇公公把筷子給我吧。”魏紫說話間還欲語還休地看了一眼胤禛。

蘇培盛進退兩難,求助地看向胤禛,我的爺啊,說句話吧!

“坐吧,不用你做這些。”胤禛道。

魏紫這才放過了蘇培盛和他手裏的筷子,坐了下來,待胤禛用了第一口菜,才拿起筷子。

這一頓飯簡直吃的胤禛胃疼,但凡他動作慢一點,魏紫便會停下來無辜地看著他,真有這麽膽小,方才堂屋裏也不見她奉上一杯茶。

饒是這樣,用完了晚膳胤禛也沒急著走,喝了杯茶消了消食才不慌不忙地離開。

魏紫本以為這麽給個軟釘子,小心眼又記仇如胤禛定然要晾她兩天,沒想到第二日胤禛照常來,甚至還賞了東西。

難不成他就好這一口?

轉眼便到了再次請安的日子,魏紫忙著同胤禛鬥智鬥勇早就忘了自己讓哪個格格繡過什麽繡圖,還是被如煙提醒了才想起來的。

只不過這時早沒了當時刻意刁難人的隱隱興奮,反而當成了可有可無的調劑。

走在路上時魏紫還在問:“我讓年格格繡圖,看起來像不像話本中的壞人?”

如煙笑道:“主子怎麽會這麽想,若是讓年格格繡點兒東西便成了壞人,那……往年宋格格孝敬給福晉的抹額護膝又成了什麽呢?”

後半句自然是小聲說的,如煙在聽雨軒待得也靈活了許多,早些時候是輕易不會說這些話的。

魏紫稍微想了想確實是一回事,或者說即便是成了壞人又如何?

她連人都不是好不好。

真正齊聚一堂時,年格格卻又羞赧道:“還望側福晉見諒,妾身技藝不到家,繡圖還差一點兒,不過今日一定能完成,繡完了妾身立刻給您送過去!”

她眼睛裏都有了紅血絲,即便上了妝也隱隱透出來些憔悴,可見是沒少熬夜的。

魏紫看見她已經沒那麽煩了,便點了頭:“不急,你仔細些身子才是。”

“謝側福晉,妾身省的。”年格格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,只差感激涕零了。

連如煙都以為自己看錯了眼,興許這年格格是個膽小怕事,沒想到晚上就想打腫自己的嘴。

這年格格確實是當天便完成了繡圖,還是親自送來的,只不過是在胤禛每日來聽雨軒用膳的點兒來的。

見了胤禛,年格格立刻慌得手都不知道怎麽放了,蒼白的一張小臉都浮了一層紅,頗有幾分清粥小菜的獨特風味,請安的聲音更是羞羞怯怯,未經人事的單純模樣:“妾身給貝勒爺請安。”

胤禛看了她一眼,年格格頭低得更深了些,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。

沒成想竟聽見胤禛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:“你是年氏還是郭絡羅氏,怎麽這個點兒跑這兒來了?”

魏紫前傾的身子往後仰了仰,面上透出幾分愜意。

有戲可看,可不是愜意極了。

年格格身形一晃,眼眶便有些紅了,聲音裏帶了幾分委屈幾分幽怨:“妾身的父親是前湖廣巡撫年遐齡。前幾日側福晉讓妾身繡了一件繡圖,妾身本該今早請安時給側福晉的,只是妾身愚鈍,耽誤了一會兒這才送來。”

小魚忽然打了個噴嚏,鼻尖變得紅紅的,胤禛立刻低了頭,摸摸額頭摸摸脖子,盯了他一會兒,見他似乎只是被什麽瘙了鼻子才放下心來。

“嗯,那你還楞著做什麽?”

年格格眼神微動,不知道胤禛具體是指什麽。

“是啊。”魏紫慢悠悠地道:“繡圖呈上來吧,讓我瞧瞧年格格的繡工是否真的那樣高超。”

年格格斂起神情,順從應是,上前幾步呈上了繡圖。

隨著她的走動,一陣別致香風襲來。

小魚又打了個噴嚏。

胤禛看向年格格,目光漸漸帶了審視,看的她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。

魏紫看著繡圖,吩咐了一句:“窗子打開些,透透風,散散味兒。”

伺候在屋裏的眉芳已經在心中腹誹了年格格許久,得了令立刻將窗子開的更大了些,空氣再度變得清新起來。

好在這時候還冷得不很,不然眉芳也不敢將窗子開得太大,免得凍到了小魚。

年格格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,半垂著頭,明明沒人說她什麽卻像是被人從頭到腳羞辱了個遍。

魏紫仔細看了看年格格呈上來的繡圖,不得不說如果這真是年格格親自繡的,那她的繡活兒真的不錯,甚至比府裏針線房的許多繡女們還要好。

“繡的當真不錯,辛苦你了。”魏紫合了繡圖,吩咐道:“如煙,厚賞年格格。”

如煙應是。

年格格福身謝賞,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。

魏紫側過身,問道:“爺還有沒有什麽要吩咐年格格的。”

年格格微微擡起眼,水靈靈的眼睛含羞帶怯地望著他,像是一朵等著人采擷的白花兒。

可惜她看的不是別人,是在宮裏長大,見識過眾多女子們爭寵的胤禛,他一點兒都不吃這套,心裏了然得很,只道:“沒了,退下吧。”

年格格緩緩低下頭,行了禮退出去了。

胤禛移開目光,與魏紫對視了一眼。

魏紫笑了下,笑出了梨窩,“時候不早了,爺餓了嗎,要不要擺膳?”

那可可愛愛的梨窩已經消失了好久,卻在這時毫無征兆地出現了。

胤禛目光沈了沈,頷首道:“擺膳吧。”

這次魏紫總算讓他舒舒服服吃了個安穩飯,蘇培盛都有些感動了。

今夜月色很好,圓圓一盤掛在天上。映的是千家萬戶的團圓。

胤禛隔著窗戶看了會兒,不知在想什麽。魏紫從浴房裏出來,頭發剛剛擦幹,隨意地披散著,看見他的背影,心裏忽然軟了下,輕聲道:“今夜月色真好,爺可有興致出去走走?”

胤禛沒有轉過來,道:“若是出去了,你回來還要再沐浴一番。”

沒說去,也沒說不去。

魏紫微微側開頭,眼裏似是有些不自在:“妾身不覺得麻煩,只要……不打擾到爺休息就成。”

胤禛轉過身,滿身籠罩著月華,無端讓人移不開眼,他沈郁數日的氣息終於散了,微微一笑:“走吧,陪我出去走走。”

此時已是十一月間,已入了冬,兩人要出去必須得全副武裝。魏紫披著披風,白狐領子遮住了下半張臉,只露出清亮至極的眉眼,她隔著兩件披風,挽住了胤禛的手臂,“是爺肯陪妾身走走才是。”

胤禛笑著揮退了所有下人,親自提著燈籠,攜著魏紫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去。

兩道影子從始至終都糾纏在一起,親密無間,不可分離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晚上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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